懂球帝《中国足球史话》系列专题，回顾甲A、中超、国家队，以及中国足球重点事件和重点人物的故事。每周五中午更新。

每当我们谈起中国足球，乃至亚洲足球的时候，提起“历史”和“底蕴”之类的话题，总觉得有些违和。

图：一般认为足球运动起源于中国，但那指的是蹴鞠运动，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足球

面对欧美地区动辄上百年历史的俱乐部，我们20多年的职业足球历史、城头变幻大王旗的球队，实在是无法与之相比。但是，香港足球却是一个例外。

香港是亚洲最早开展职业足球联赛的地方。这个只有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，却在1914年的时候，就有了自己的足总。而香港历史最悠久的球队南华队，如今已经成立了110年。

图：香港南华队的前身在1904年已经成立

虽然这和当时的英国殖民者有一定关系，但不可否认的是，足球在香港有着极其受欢迎的地位。二战之前，中华民国国家队，就是以香港球员为班底，代表中国夺得5次远东运动会冠军，并参加过柏林奥运会。

可以说，香港足球，在当时的亚洲足球界处于顶级地位。直到80年代，中国内地的足球水平也取得了长足提高，实力才远远地超过了香港。但在1985年5月19日，香港代表队，却给了当时的国足当头一棒。从此之后，国足才和耻辱、失败结下了“不解之缘”。甚至，这个事件还引发了中国足球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球迷骚乱。

知己不知彼

5-19之败之所以让中国球迷如此不可接受，原因在于，就在这次失败发生的四年前，国足离世界杯只差一步。球迷过高的期望值，却换来了巨大的失望。

1981年，苏永舜带领的国足，是历史上最讲究技术、踢法最华丽的中国队。但因为被沙特和新西兰联手“暗算”，国足最终倒在了附加赛中。

苏永舜成了中国足球历史上最有底气的失败者。当人们提起那年没出线的事实，不会过多责怪苏永舜和国足，只会说国足是被对手阴了，不然打进世界杯是妥妥的事情。

苏永舜离职之后，北京队主教练曾雪麟跃跃欲试。据说他找到了时任的足协副主席年维泗，苦苦相求：“听说苏永舜不干了，能不能让我试试？哪怕就一年，不管是好是坏，就一年。”

年维泗答应了曾雪麟的请求。曾雪麟上任之后，对国足的实力很有信心。他高举进攻大旗，要求国家队必须踢出攻势足球，在亚洲范围内，当时的国足不管遇到谁，获胜都是唯一目标。

图：曾雪麟踌躇满志

但是，除去技战术打法，曾雪麟提出的很多要求，足协都没能提供方便。他想看看对手香港队的比赛，却没去成；想让四川队和广西队模仿香港队的打法与国家队热身，也没被批准。可以说，曾雪麟的备战遇到了极大困难。但他也没有继续争取，更没有提出任何意见。因此，国足对香港队的了解是非常不充分的。

信心膨胀

当时的中国国家队，才在1984年的亚洲杯上夺得了亚军，进一步证明了他们处于亚洲顶级水平。此次世界杯亚洲区外围赛，国足已经打到了小组赛末战。此战，国足只需主场战平香港，就可以从小组当中出线。

高度的自信心态蔓延在球迷、媒体和国家队内部。《足球》报发表了一篇文章，题为《竹密难堵流水过》，称：“中国队应该赢香港队两球以上。”虽然打平就能小组出线，但所有人都认为，平局太丢人，这场球必须赢，就是国足赢几个的问题。

曾雪麟其实刚开始保持了清醒的头脑。他不敢怠慢，设想了所有可能遇到的困难，重点演练了定位球的防守——这是香港队的杀手锏。但是在一片“必须大胜香港”的舆论之下，曾雪麟最终还是决定开场抢攻，争取用闪电战拿下对手。

而香港队主帅郭家明保持着清醒头脑。他表示：“中国队主攻，我们主守。中国队在家门口，心理压力比我们大。”

5-19

1985年5月19日，北京工人体育场。

曾雪麟带着国足的队员们走进赛场。四下里旌旗飘扬，欢声震天。开球以后，中国队压得很靠上，全力攻向对方大门，争取以闪电战尽快取得进球。

图：5-19国足首发11人

但是，香港队的防守做得比较稳固，国足一次次攻势全被化解。比赛第18分钟，香港队抓住机会打到前场，中国队朱波争顶犯规，香港队获得任意球机会。香港老将胡国雄踢出一脚势大力沉的远射直飞球网，香港队1-0领先。

现场球迷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，但大家依旧保持着信心，认为这只是个意外，坚信中国队能够迅速扳平比分。

国足似乎没有受到影响，杨朝晖远射造成香港队门将脱手，李辉迅速跟进补射破门。1-1，中国队扳平了比分。现场的观众挥舞着国旗庆祝。这个比分足以确保国家队晋级第二轮比赛，现在需要的就是再进一球，彻底杀死比赛的悬念。

下半场开始十多分钟，进球出现了，但它属于客队。香港任意球吊入禁区，中国队两人同时拦截失误，球落在香港队顾锦辉脚下，后者果断起脚打门，直挂中国队大门网窝。2-1，香港领先。

中国队队员慌了神，不断地前压进攻，但次次无功而返。香港队越来越沉着冷静，化解了所有的攻势，把比分保持到了终场。中国队再次失去了晋级世界杯的机会。

图：中国队踢得非常不顺

主裁判吹响结束哨后，工体一片死寂。有球迷在无声地哭泣，但更多人是神情呆滞，数万人久久不愿离场。直到双方队员离场之后，球迷的情绪才爆发了出来。他们需要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愤懑。

骚乱

国足将帅低着头走回了更衣室，周围一片可怕的沉默。突然之间，他们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。

球迷们在围堵国足。他们在更衣室外破口大骂，要求国足球员和教练出来与球迷对话。许多人高呼着曾雪麟的名字，要他出来。但面对情绪失控的群众，曾雪麟如果真的出来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。

中国队全部人员根本无法从正门离开，只能穿过球场，从另外一个门偷偷走掉。

球迷的情绪找不到宣泄口，他们集体爆发了。很多人掀翻车辆，甚至点火引燃，其中有一部分还是外国大使馆的车辆。他们看见外国人就扔石子、吐唾沫，冲上去挑衅。最终，事件发展成了一场针对外国人的暴乱。

图：当时有关骚乱的报道

事件造成的后果：130多辆汽车被毁，另有各种公共设施遭到不同程度损坏。警方逮捕了127人，其中干部6人，工人79人，技术员3人，学生26人，个体商贩1人，临时工1人，无职业者7人，平均年龄为25岁。30多名民警，在这个事件里受了伤。

《新闻联播》对这个事件做了定性：“这次违法事件是首都建国以来，体育比赛中发生的一起最恶劣的事件，性质是严重的，在国内外造成了极坏的影响，损害了国家声誉。”

但是，法新社却评论道：“中国终于开始和世界接轨了。”

影响

曾雪麟数十年的教练生涯，毁在了这场比赛中。有球迷向曾雪麟寄来了刀片和子弹，球队则收到了寄来的臭鞋垫和11只苍蝇。

图：曾雪麟(左)赛后一脸木然

可怜的老曾在驻地里一周没有洗澡，尽管他的家并不远，但他一直没有回去。球迷们雪片般的信件不断寄来，都是在声讨和辱骂他和他的国家队。

5月29日，曾雪麟辞职。此后，他再也没能回到中国足球的主流舞台。

图：热爱中国足球的曾雪麟再也没有机会为中国足球贡献力量

5-19事件之前，中国队是球迷的宠儿。尤其是重返国际足联之后，大家对它抱以极大的希望，国足在球迷眼中是亚洲一流的常胜之师。但5-19之后，国足开始与失败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，而失败也几乎成了中国足球的宿命。

此前，中国球迷深受“友谊第一，比赛第二”思维的长期影响，对于体育比赛的竞争性看得不是很重。但此次胜利就在眼前，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功亏一篑，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中国球迷第一次感受到了竞技体育的残酷，尤其是足球运动的残酷。

在那个年代，青年人接触了更多外来事物，追求思想和行动上的解放。循规蹈矩的生活方式已经不属于他们，这次中国足球历史上的第一次球迷骚乱也因他们而起。因而，5-19已经不单单属于足球的范畴，它也折射了当时中国社会心态、社会文化的变化。

如今，这个事件已经过去了近30年。如果放在今天，中国队以同样的方式在世界杯预选赛的小组赛当中折戟，相信大家会见怪不怪。但这只是因为数十年来中国足球的水平不断下降，许多人早已对国足不抱希望，遑论为其大动肝火？

哀莫大于心死，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。“希望本是无所谓有，也无所谓无的”，但既然国足至今还是许多人的情感所系，无论希望有多渺茫，中国的足球人，就有义务继续向着黑暗探索。

下期预告：中国足球1994年开始了职业化道路，在“中国足球的遵义会议”——红山口会议上，确立了开启职业联赛，由此诞生了盛极一时的甲A联赛，瓦洛嘉等第一批外援也登陆中国。《中国足球史话》第3集《甲A诞生》，下周五中午更新。